美国高等院校教师教育专业认证制度和标准探析
——以学前教育专业为例（一）
《国家教育事业发展“十三五”规划》提出，要进一步“改进高校人才培养质量评价”，“大力培育专业服务机构，委托专业机构和社会组织开展评价。”上海作为全国教育综合改革试点省市，从2014年起，在市属高校层面启动了应用型本科试点专业建设，先后遴选100个专业，目的是通过政策导向、资金支持和示范引领，建成一批职业教育特征鲜明、行业认可度高、达到国际同类先进水平的应用型本科专业。试点专业建设任务中，明确设立的衡量指标之一，即鼓励专业在建设中与国际专业认证机构合作，引入相关认证标准，制定明确的专业教育论证时间表，对试点专业进行认证。
天华学院的学前教育专业首批（2015年）即被纳入上海市属高校应用型本科试点建设专业，专业所属的教育学院设有学前教育和小学教育两个教育部批准的中外合作办学专业，合作院校均取得了不同层面的专业认证，因此具有探索专业国际认证得天独厚的条件。本文旨在通过对美国高等院校教师教育专业认证制度的学习，特别是学前教育专业权威认证机构的认证标准分析，借鉴国外高等教育专业认证的先进经验，为我校学前教育专业迈出国际认证的第一步奠定基础。
第一部分美国的高等教育认证制度
美国的高等教育认证制度已有百年历史，其设立的初衷是维护公众健康和安全，回应社会关切，而今已发展成为高等教育利用外部质量评价，检验高校和专业办学质量的重要手段。
一、高等教育的认证机构和类型
在美国，对高等教育进行的认证，并非由政府部门主导，而是由私立的，非营利性的专门机构来进行的。认证机构呈现非中央集权、多元复杂的特点，与美国本身高等教育的地方分权性质若合符契。这些认证机构为其国内50个州以及世界上125个国家的大学/学院和专业提供认证。各级政府均把认证结论作为衡量高校办学水平的可靠依据。联邦政府据此考量政府拨款和学生资助的分配。绝大多数州政府据此颁发高校和专业的办学许可，并把它作为教育机构取得州政府拨款的前置条件。公民个人要取得执业任职资格证，必须毕业于获得认证的高校和专业。
为高等教育提供认证的机构可划分为以下四种类型：
表1：美国高等教育认证的类型
类型 | 服务对象 | 具体分类 | 2016年全年 参与认证学校总数 |
区域认证机构 （Regional） | 公立以及私立，非营利性为主，可授予学位的两年制及四年制高校 | 共6家 MSA（中部各州） NASC（西北部各州） NCA（中北部各州） NEASC（新英格兰地区，东北部） SACS（南部各州） WASC（西部各州） | 456 |
宗教类学校认证机构 （National Faith-related） | 宗教教义高校，能授予学位的非营利性高校为主 | 共5家（略） | 55 |
职业教育类认证机构 （National Career-related) | 营利性为主，职业导向的，单一培养对象的高校（可授予学位/可不授予学位） | 共7家（略） | 1234 |
专门类别认证机构 (Progammatic) | 面向特定行业举办特殊专业的高校，如法律、医药、工程、教育、健康等 | 共66家（略），含CAEP | 3531 |
所有这些认证机构，都必须受到美国高等教育认证委员会（Council of Higher Education Accreditation, 简称CHEA）或美国教育部（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Education，简称USDE）的认可（Recognition），或两家的双重认可。也就是说，认证机构的“认证”属于政府行为。其中，CHEA属非官方、非营利性全国组织，全美超过3000所高等学校和60家全国性、区域性和专门认证机构得到其认可，实施认可的周期为10年。USDE主要为涉及政府拨款和学生资助领域的机构提供认可，实施认可的周期为5年。
二、高等教育认证的意义
美国教育部（USDE）把高校认证看作是“对教育机构和专业实施的一种非官方的同行评估”，并罗列出如下认证目的：一是评估高等教育机构所开设的专业办学质量；二是在高等学校中树立一种学术水平不断改进的质量文化，从而激励教育机构不断提高整体水平；三是鼓励教师员工深度参与本单位的评估全过程；四是建立职业资格证书的标准并改进为这些资格证书取得而服务的课程。
美国高等教育认证委员会（CHEA）把认证所起的作用概括为四个方面：
一是确保办学质量。取得质量认证向社会和广大学生昭示，一所学校或一个专业在师资、课程、学生服务、图书馆藏等方面达到了办学的基本标准，取得认证也是学校财务状况稳定的标志。
二是取得联邦和州政府拨款的前提。要获得联邦政府的学生资助，高校必须取得教育部（USDE）认可认证机构的认证。州级别的学校和学生拨款，前提条件也必须高校获得认证。
三是博取私营企业界的信任。学历来源于得到认证的高校或专业，是私营业主雇佣员工，考虑是否为员工提供深造机会的考量指标，也是个人或基金会向教育机构提供捐赠的考量指标。
四是使学分转换条件得以简化。学生如要顺利转换学分或专业，认证至关重要。接收院校会认真考量学生希望转换的学分是否来自获得认证的高校。
三、认证的基本步骤和程序
虽说认证意义重大，但本质上是高等院校或专业的一种自发主动作为。因此，认证需由被认证单位向希望取得认证的专门机构自愿提出。认证也不是一劳永逸的，认证资质的有效期从几年到最长10年不等，因此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诸多认证机构的主要经济来源为被认证单位缴纳的年费、认证费和复评费用。当然，除此之外还有机构捐助、少量政府拨款，以及组织学术年会收入等来源。
认证的具体步骤依据不同认证机构的规定各不相同，但大致都由以下几个程序构成：
1.自查（Self-Study）。由申请认证单位撰写并提交详细的书面报告，对照认证标准，阐述本校或本专业是否达到或超过了该机构的认证要求，以及进一步改进提高的计划。
2.同行审核及实地考察（Peer Review and Site Visit）。先由高等教育领域的教师和管理者构成的外部团队审核自查报告，再加入专门领域的从业者及对高等教育有兴趣又不是学术派的公众代表，组成专家调查组，以调查报告为基本依据，开展实地考察。考察的形式和内容包括访谈教师、员工、学生和管理者，就自查报告中的细节和问题交流征询；结束考察之前与校长或系主任交流讨论考察中发现的问题。专家组成员均为自愿并不取报酬。
3.实地考察报告（Accreditation Report）。专家组撰写详细的考察报告，就申请认证高校或专业的优势、不足和改进余地予以判定。认证机构专业人员也可与专家组碰面协商报告的撰写。最终报告提交认证机构，附以下阶段的行动建议。
4.认证结论。在自查报告、同行审核、实地考察的基础上，认证机构做出新授予认证、复评延续认证、不通过认证，或者纳入临时/试用行列的结论。申请认证机构还有一个可申诉的过程。
此外，认证机构要对在取得认证之后和下一次认证期间的高校和专业进行阶段监测，一般要求递交年度报告、中期审核报告或实质性的整改报告。年度报告一般要求包括财务数据、更新的课程或工作计划等信息。中期审核一般针对综合评估后未解决的问题。
总而言之，用一句话对美国的高等教育认证制度加以概括，它是基于机构互信、基于认证标准，基于证据呈现，基于专业判断，以及基于同行审核的认证过程。
第二部分美国的教师教育认证
在美国，教师教育专业（Teacher Education Program或Education Preparation Program）机构，经历了从中等师范学校升格为独立高等师范学院，再逐步并入综合性大学教育学院的发展过程。20世纪80年代起，各届联邦政府均把教师教育提升到国家发展的战略高度来认识，紧扣“教师资格认证”和“教师教育专业的人才培养质量”两个关键点持续推进改革，努力提升教师队伍的整体素质，以期间接达到推进教育公平，全方位改善教育质量，提高国民竞争力的最终目的。
根据2002-2003年的统计数据，全美约有1400所左右的大学或学院设置了一个（或一个以上）教师教育专业。全国每年授予教师教育专业毕业生学位约250,000个，约占高等教育学位授予数的15%。所有这些专业，在设置之初均需获得所在州教育厅的办学许可，大学本身一般都经过了区域性认证机构的认证，专业所在的教育学院绝大多数获得了全美教师教育认证委员会（National Council for Accreditation of Teacher Education, 简称NCATE）的专门类别认证。
以与天华学院有校际合作关系的几所美国高校的教师教育专业为例：阿拉巴马大学取得的区域性认证来自SACS，西俄勒冈大学来自NASC，伊利诺伊州立大学、西弗吉尼亚大学和威斯康星协和大学来自NCA，而几所大学教育学院的专门类别认证均来自全美教师教育认证委员会（NCATE）。
全美教师教育认证委员会（NCATE）成立于1954年，长期以来一直是美国教师教育领域最富权威的专业认证机构，获得美国高等教育认证委员会（CHEA）和美国教育部（USED）的双重认可，由AACTE、NEA、NASDTEC、CCSSO、NSBA以及 30 多个专业机构共同构成，覆盖了教师教育机构团体、教师团体、州及地方决策者团体以及与基础教育各学科相关的各类团体，专业代表性较强，但其评估理念较为传统，倾向于用同一尺度衡量不同的教师教育机构，加之评估成本较高、认证过程繁琐等种种问题，招致了不少批评。
1997年成立的教师教育认证委员会（Teacher Education Accreditation Council，简称TEAC）由少数几所大学发起，2001和2003年也分别获得了美国高等教育认证委员会（CHEA）和美国教育部（USDE）的认可，其认证更侧重于申请单位提供的证据，对其设定的目标、实现过程和结果进行评估，照顾到不同学校的特点，认证理念较为先进，但专业代表性和社会认可度远不如NCATE。
基于这样的竞争态势，2010年起，两大机构开始酝酿合二为一，经过反复磋商，议定并通过新的评估标准等一系列手续，2013年正式合并为新的认证机构——教师培养认证委员会（Council for the Accreditation of Educator Preparation，简称CAEP），并于2014年获得了美国高等教育认证委员会（CHEA）的认可。至此，CAEP成为了美国教师教育领域新的专业认证机构。2016年起，CAEP的认证标准全面实行，NCATE和TEAC两大机构的认证标准不再执行，以往经NCATE或TEAC认证的全国约900家教师教育机构按自愿原则逐步转入CAEP的认证轨道。
一、CAEP认证标准的主要内容
CAEP的认证标准共5条，每条标准之下又设3-5条细则，共23条细则描述。认证标准的主要内容如下表所示：
表2：美国教师培养认证委员会（CAEP）认证标准
认证标准 | 标准内涵 |
标准一：学科内容与教学法知识 (Content and Pedagogical Knowledge) | 教师培养机构应确保该专业学生深入了解所学学科的重要概念和原理，在毕业前能在对应学科开展灵活的实习实践，以深化理论学习效果，并最终达到大学毕业和职业准入标准。 |
标准二：合作单位和实践教学 (Clinical Partnership and Practice) | 教师培养机构应确保，将有效的合作单位联系和高质量的学生实习作为人才培养的中心环节，使本专业学生能从中获得对p-12年级儿童学习和成长施加积极影响的知识、技能和职业特质。 |
标准三：生源质量、招生和选拔 (Candidate Quality, Recruitment and Selectivity) | 能够证明在招生、录取、课程和实习的实施过程、毕业生能否胜任有效教学以及能否获得教师资格证等环节中，专业生源质量得到了持续关注，教师培养机构体现了责任担当；提高准教师质量是专业培养方案各阶段的目标。 |
标准四：专业影响力 (Program Impact) | 教师培养机构能够证明其毕业生能对p-12年级儿童的学习和成长、对课堂教学以及对中小学校产生积极的影响，并能证明毕业生对其学习内容相关性和有效性的满意度。 |
标准五：培养机构的质量及持续改进 (Provider Quality and Continuous Improvement) | 教师培养机构建有质量保障体系，通过多种手段广泛收集有效数据，包括在校生和毕业生对p-12年级学生学习和成长产生积极影响的证据。教师培养机构支持基于证据，以及在评价毕业生培养效果方面的持续改进。运用调研结果和数据，确立优先改革事项，改进培养工作，提高培养效能，并检验改革成效。 |
二、CAEP认证的主要特点
与其他高等教育、特别是教师教育的专业认证相比，CAEP的认证标准具有以下几个鲜明特点：
1.认证对象是专业/项目而非机构
CAEP延续了TEAC以教师教育专业/项目（Programs）作为认证对象，而未采取NCATE把教师教育专业所在的教育机构（通常是教育学院）作为认证对象的做法，从而避免了一个教育机构内多个专业并存，涉及专业领域标准各不相同，办学水平参差不齐，难于统一给出评判结论的尴尬。且TEAC相比NACTE，将正规高等教育人才培养以外的其他选择性教师培养路径也纳入认证范围，CAEP同样予以了承认。
2.在认证中“衔接”或“借力”其他相关标准
在CAEP的第一条认证标准细则以及配套的实施策略中，强调“教师教育专业学生要充分理解州际新教师评价与支持联合会（the Interstate Teacher Assessment and Support Consortium, 简称lnTASC）10 项标准中与自身级别相关的条款”，“培养机构要确保学生学习效果评价中所体现的学科内容与教学法知识，与各专业协会（Special Professional Associations，简称SPA）、国家专业教学标准委员会（National Board for Professional Teaching Standards, 简称NBPTS）、州一级或其他认证机构的认证标准保持一致”。
所提到的这些相关标准，InTASC标准主要针对新入职教师，NBPTS标准主要针对职后教师发展；而参与到CAEP认证中来的17个专业协会（SPA），更是教师教育专门领域（如学前教育、中等教育、天才儿童教育、教育领导力、教育技术、学校图书馆、健康教育及各学科教育等）的权威、专业化认证机构。CAEP让自己的认证标准与这些有影响力的国家、州际和细分专业领域现行标准保持一致，一方面体现了从教师培养到新教师入职，再到优秀教师职业发展，其培养标准是顺畅衔接的，另一方面把行业细分专业领域认证机构的智慧和专长也吸收到了自己的认证过程之中，为我所用（在认证过程的主要特点里还会进一步阐述）。
3.强调教育实习以及生源质量
CAEP在认证标准中着力强调了教育实习的作用。要求教师教育专业与合作单位在人才培养过程中建立紧密的伙伴关系，共同参与实习计划的设计、实施和评价，实习要有足够的深度、广度、多样性和前后关联性，以及充分的时间保证，确保理论教学与实习环节紧密关联，并共同对实习学生的准入、实习过程和实习成效负责。教师教育专业要与合作单位共同挑选、培养、支持、评价和留任高质量的实习指导教师。实习指导教师可以来自大学，也可以来自合作单位。
教师教育专业的生源质量直接关系到人才培养质量，以及未来教师队伍的素质和发展潜力。CAEP力图用提高认证标准来督促教师教育专业采取措施确保生源质量。在标准三中明确规定，教师教育专业要掌握社区、地区、不同类型学校对未来教师的需求，广泛挑选高质量生源，生源来源要能够体现美国p-12年级的学生生源的多样性。要在CAEP标准和所在州选拔标准中，选择更高的一个执行。CAEP的选拔标准包括：学生大学平均绩点达到3.0，数学、阅读和写作三门全国标准化考试（或州一级同类考试中）的总评成绩进入前50%，甚至还列出了门槛进一步提高的目标。这一标准比全美国绝大部分教师教育专业现行的选拔标准（平均绩点2.5，有ACT、SAT、GRE成绩）高出不少。除此之外，专业还要设定其他的选拔条件并监督其实施。选拔和甄别贯穿录取、本科学习，直至毕业的全过程。
三、CAEP认证过程的主要特点
CAEP的认证周期为7年。认证程序包括申请和资格认定、评价工具前期审核（可选）、认证路径选择、专业领域（或证照）审核、年度报告、自评，以及实地考察和认证结论七个步骤。
对谋求认证的教师教育专业，认证过程中有两点特别值得注意：
一是基于证据的数据系统。CAEP专门开发了一套网上认证信息管理系统（Accreditation Information Management System，简称AIMS），实现从申请到获得认证的全程管理，并要求教师教育专业将选择的评价工具以及评价工具产生的数据全部上传至系统之中，每年更新，作为最终审核的重要依据。这就要求专业/项目必须建立高质量的数据保障体系，不断累积教学有效性体现的证据、学生学习与发展的数据、来自多方评价的数据，毕业率、学位授予率、教师资格证取得率、用人单位满意度等具有关联性和持续性的有效证据。
二是专业领域（或证照）审核。CAEP要求在实地考察之前，一般为认证循环的第3-6年，教师教育专业要根据CAEP与各州签署的合作协议规定，在“专业协会（SPA）审核”、“自评反馈审核”和“所在州审核”三者中选择1-2种，提交相关证明材料，审核结论将作为是否达到认证“标准一”必不可少的有力佐证。三种审核形式中，“专业协会（SPA）审核”的层次最高，教师教育专业所提交的材料将由SPA专门领域的专家，比照教师教育专门领域的行业认证标准逐一认定，并得出是否达到“国家认可”（National Recognition）的结论。取得“国家认可”的专业，无疑为通过最后的CAEP认证添上了举足轻重的筹码。
两大认证机构合并后，美国教师培养认证委员会（CAEP）的各项实质性认证工作才刚刚起步。它所研制的认证标准是否科学合理，是否有越来越多的教师教育专业愿意遵从，CAEP能否成功引领美国教师教育认证进入一个崭新的时代，众人正拭目以待。
（美国教师培养认证委员会（CAEP）认证标准）
（未完待续）
学校美国阿拉巴马大学访学团供稿
撰文/龚春蕾